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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 “…我婆婆说了,你这一两天就要来的,她说你那钱已经差不多快凑齐了,过了这两天,就一定给你送上门去。其实上一次就该给你送去的,住院并没有花了那么多,可那一家孩子要结婚了,就先还给人家了…” “我不是你说的那个李师傅,我姓李,叫李高成。”李高成终于打断了她的话,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李高成?”面前的这张脸上突然又布满了刚才的那种困惑和茫然,就好像她根本就不知道李高成是谁似的,好一阵子才说道“原来你不是市里那个李师傅呀!…李高成?这名字听上去怪熟的么,你找我婆婆有啥事?” “你婆婆没在你跟前说过我?” “…”她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没说出来,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看来她还是不知道李高成这个名字,更不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也许她根本没想到也没联系到有一个市长的名字也叫李高成,大概是眼前这个人的模样和穿着,以及她的这个家和她的那个婆婆距离那个想象中的市长的身份和举止实在太遥远太遥远了。一个前呼后拥、万人瞩目的市长怎么可能会走到这种地方来,怎么可能一个人走来找她婆婆这样一个穷困潦倒的女人? 这么说来,夏玉莲极可能也从来没在她的媳妇面前提起过这个叫李高成的人。 李高成突然感到一阵少有的尴尬,他本想说出自己的身份,但这种想法立刻便被自己制止了,他甚至有些后悔说出自己的名字。你不就是想让她知道你是个市长么?知道了又怎么样?让她感到吃惊,感到不好意思,感到始料不及,感到原来自己的婆婆竟还有这样的一个当市长的关系,然后便没完没了地让婆婆来利用这个关系,来不断地找你? 是不是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夏玉莲才没把这些说给自己的媳妇? 是的,唯有这样才符合夏玉莲这样一个女人的为人和品行。 也唯其如此,才让李高成越来越感受到一种撕心裂肺般的内疚和难以言表的痛心。 “你到底有啥事么?”看着他好久一声不吭,她脸上渐渐显出一种警觉的样子来“是不是她也欠…” “不不,是我欠她的,我是实在不知道你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看这样好吗?我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你们留下来,等她回来让她给我打个电话。”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笔来很快写下了家里和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同时也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交给她时他问道“你婆婆身体还好吗?” “唉,就那样,时好时坏的。我们做小辈的也劝不下,公司里不景气,我家那口子也是死吃一口的货,到现在了也是天天上班。天天上班也一样,快半年了也没发一分钱的工资。眼下又添了这么一口子,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欠了一屁股的债,没法子,就由着他们吧。前年去年的还能种人家两亩地,多多少少还有点受益,至少粮食啦菜啦的不太发愁,今年人家把地都收回去了,说是有了新的政策和规定,不再让种了…” “种地!”李高成有些吃惊地问“种什么地?” “就这附近农民的地呀!如今好多城郊的农民都靠这靠那的富啦,嫌种地不赚钱,就让我们这些没本事没出息的工人给种了,反正荒着也荒着,让我们种了,多多少少给点就行。于是我家婆婆就种了人家两亩多地,累是累点,可菜啦粮食啦的,也就差不多够啦。在人家看上去不算啥,在我们这些人看来可是一大笔收入呀。我们公司里的好些人都这样…” 夏玉莲的儿媳妇轻轻松松地说着,李高成却听得目瞪口呆。原来是这样!他以前也看过这一类的报道,好像还有什么报纸和电视把这作为一种新生事物大肆宣传,以证明这是改革带来的一种令人欣喜的新景观,城市的姑娘嫁给农民,农民的土地承包给工人。当时连他也觉得这确实非常有意思,但却没想到竟会是这样! “…那你婆婆现在在哪儿上班?”李高成感到夏玉莲的儿媳妇话里有话,不禁又问起了夏玉莲的情况。 “她那么大年龄了,还能去哪儿上班。其实也挣不了几个,一天没明没黑地干十多个小时,一个月才给她二三百块钱。给人家一个让私人承包了的纺织分厂干临时工,像那样的黑厂,招的都是农村的临时工,明明知道那是个宰人的地方,可就是劝不下她,真的是没法子…” “不都停工停产了么,怎么还有私人承包的分厂在干活?” “你是外人,哪儿懂得这儿的事情,停工停产的都是公家的集体的,人家私人承包的厂子还能停了?要是人家的停了,公家的不就开了工了?” “…哦!”李高成大大地吃了一惊“都是些什么人承包的?” “还有什么人?我们这些当工人的还能承包上?不都是公家的那些头头?说是承包,不就是把公家的东西变个花样换成自家的?如今的事,还不就是公家的人在糟蹋公家?” “这些分厂都在哪儿?” “十好几个呢,围着公司一圈儿一个一个新盖起来的地方差不多都是,听说生意都好着呢…” “你婆婆在哪个厂?” “好像是…什么来着,你看我这记性,对了对了,叫什么‘昌隆服装纺织厂’,就是原来的第九分厂,离公司大门大概有一站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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