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1:黑色裂变_第八节渭水刑场竟对大臣贵族开杀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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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节渭水刑场竟对大臣贵族开杀 (第4/5页)

荒唐之事?太子背后当还有一个影子。”

    “正是,我亦有同感。查出来,一起处置,解脱太子。”

    “法家论罪,得讲究真凭实据,不能仅凭猜测与感觉处置。”

    “左庶长未免太过拘泥。维护太子,大局当先,何须对佞臣讲究法度?”景监第一次对卫鞅的做法表示异议。

    卫鞅目光炯炯的盯住景监,似乎感到惊讶,沉默有顷,肃然道:“内史之言差矣。查jianian不拘细行,此乃儒墨道三家与王道治国之说。他们将查jianian治罪,寄托于圣王贤臣,以为此等人神目如电,可以洞察jianian佞,无须具体查证细行。实际上就是说,没有真凭实据便可治人于死罪。此乃人治。法治则不然。法治必须依法治政,依法治民,依法治国。何谓依法治政?就是对国家官员的言行功罪,要依照法律判定,而不是按照国君或权臣的洞察判定。依法判罪,就要讲究真凭实据,而不依赖人君权臣的一己圣明。这便是人治与法治的根本不同。”

    “如此说来,法家治国,要等jianian佞之臣坐大,而后才能论罪?尾大不掉,岂不大大危险?”景监很是不服气。

    “不然。”卫鞅淡淡一笑“只要依法治国,jianian佞之臣永远不可能坐大。原因何在?大凡jianian佞,必有jianian行。jianian行必违法,违法必治罪,何能使jianian佞坐大?反之,一个人没有违法之jianian行,于国无害,于民无害,又如何能凭空洞察为jianian佞?”

    “能。人心品性,足可为凭。”

    卫鞅面色肃然,一字一字道:“法治不诛心,诛心非法治。请君谨记。”

    景监笑道:“那就是说,法家不察人心之善恶,只看言行之是否合法?”

    “对了。”卫鞅微笑道:“人心如海,汪洋恣肆,仅善恶二字如何包容?春秋四百年,天下诸侯大体都是人治。贤愚忠jianian,多赖国君洞察臣下之心迹品性而评判。对臣下国人随意惩罚杀戮,致使人人自危,一味的讨好国君权臣,而荒疏国事。为官者以揣摩权术为要务,为民者以洁身自好为根本。国家有难,官吏退缩。作jianian犯科,民不举发。政变连绵不断,国家无一稳定。究其竟,皆在没有固定法度,赏功罚罪,皆在国君权臣的一念之间。晋国的赵盾乃国家干城,忠贞威烈,却被晋景公断为权jianian灭族。屠岸贾真正jianian佞,却被晋景公视为忠信大臣。致使晋国内乱绵绵不断,终于被魏赵韩三家瓜分。假若晋国明修法度,依法治政,安有此等惨剧?”

    景监默然,显然已经明白了卫鞅的想法,只是一下还摔不掉笃信明君圣贤的旧辙。他叹息一声“那,就等吧,等他们自己跳出来再说。”

    卫鞅看着景监沮丧的神情,却爽朗大笑“说得好!法治就是后发制人。景监兄但放宽心,真正的复辟jianian佞迟早会跳出来,你摁也摁不住的。新法颁行,没摁住私斗吧?照样有人顶风犯罪。田法颁行,没摁住白龙吧?请君拭目以待,不久便有更大的物事跳出水面!”

    “你是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样?”景监做了一个砍头手势。

    卫鞅哈哈大笑,景监也大笑起来。

    第二天,卫鞅下令关押赵亢。当车英率领武士到赵亢的小院子时,赵亢惊讶莫名,愣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自卫鞅到达郿县,赵亢便奉命将一应公事交给了景监,软禁在县府后院的家中思过。赵亢的从政豪情已经消磨净尽,准备此间事情一了,便学大哥赵良的路子,到稷下学宫去修习学问。至于这次风波,他也有接受处罚的精神准备。在他看来,最重的处罚就是贬官降俸,告示朝野。自古以来,刑不上大夫,秦国自穆公百里奚以来,有王道仁政的传统,根本没有重罚过一个官员。象郿县令这样的首席地方大臣,更不会有刑罚之虞。所以赵亢想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他担心国府仍然会让自己留任郿县,陷在这个是非之地不能自拔。自己毕竟是秦国名士,想隐居游学谈何容易?三天以来,他思虑的中心是如何辞官归隐。今晨卯时,他肃然坐于书案前,开始按照几天来的构思提笔写“辞官书”方得写完,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车英带领武士便进了庭院。

    “尔,尔等,意欲何为?”翎笔“噗”的掉在地上,赵亢才回过神来。

    “奉左庶长命,缉拿赵亢归案。”车英展开一卷竹简高声宣读。

    “且慢且慢。”赵亢摆摆手“将军莫非搞错,本官乃郿县令赵亢!”

    车英强忍住笑意,冷冷道:“丝毫无错,正是缉拿郿县令赵亢!”

    赵亢半日沉默,终于指着案上的羊皮纸道:“请将本官之《辞官书》交于左庶长。赵亢不做官足矣,何罪之有?”说完,昂首就缚。

    卫鞅拿着赵亢的《辞官书》沉思良久,亲自来到关押赵亢的监狱石屋。

    赵亢对于卫鞅的到来丝毫不觉得惊讶。在赵亢看来,就算是国君,见了他的《辞官书》表露的高洁情怀,也会尊敬他的,又何况卫鞅?他见卫鞅只身前来,并没有前呼后拥,不禁从破席上坐起,淡然一笑“左庶长,我去意已定,不要挽留我。赵亢,不是做官的材料。”卫鞅也是淡淡一笑“赵亢兄,卫鞅不明白你言下何意?”赵亢一怔“如何?你不是来挽留我的?”卫鞅道:“为何要挽留你?”赵亢释然笑道:“那你是要放我走了,如此更好,赵亢先行谢过。”卫鞅摇摇头收敛笑容“为何要放你走?”赵亢真的惊讶了,茫然问道:“哪?你来却是作甚?”

    卫鞅当真是又气又笑,揶揄道:“来拜望你这个秦国贤士啊。”

    “既知敬贤,何故差人缉拿,斯文扫地?”赵亢昂然挺胸。

    卫鞅不禁大笑:“赵亢呵赵亢,你当真不知自己是带罪之身?”

    “赵亢追慕圣贤,敬祖畏天,知书达礼,洁身自好。纵然无能从政,亦是有所为有所不为而已,谈何带罪之身?”赵亢面色胀红,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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