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桥_民国廿二年.夏.上海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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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廿二年.夏.上海 (第4/23页)

追问。

    “有人跟我提过一个‘演员练习所’。明天我去报个名。马上就可以当临时演员了。大明星都是从小演员当起嘛,我就不信我当不了大明星!”

    口口声声的“不信”非常地没信心,非得这样喊得震天价响不可。

    当她得知丹丹是北平来的,也就同样好奇地追问,非常亲热地在耳畔:

    “找的那人,可是男朋友?”

    “什么‘男朋友’嘛。”

    “你对他可好?”

    丹丹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很容易地便肯于点头了——当然放心,马上就各奔前程,此生也不会遇上。故,很私己地,点点头。

    “他对你可好?”

    丹丹一点也不迟疑,即使怀疑,也不迟疑地,又点点头。

    “住下了?”

    “——还有一个班子的人。他师父也在。”

    丹丹一想,使反问:

    “沈莉芳,你有男朋友么?”

    “从前有。后来见我要当明星,他骂我食慕虚荣,就跑了。临走还打了我。”

    “家里人知道吗?”

    “他们不管我的,没工夫,我姆妈帮佣,一个礼拜回来一趟。我爹拉黄包车,很苦呢,巡捕常来‘撬照会’,他天天地拉,得了钱买不了几斤柴米,又要到工部局再捐一张,不然连车也拉不了。他哪管得了我?”

    聊了半天,方又明白,也不是“贪慕虚荣”只是在上海,一个姑娘家如何立足?

    沈莉芳跟她颇投缘,还写了地址给她,末了道:“你的牙齿黄,改天我送你双妹牌特级牙粉,我也是用这的。再见,以后来看我拍戏呀!”

    丹丹笑着挥手。

    到了晚上,班上的人都回来了,丹丹的事,也就人人皆知了,见她这样地豁出去,也是个没爹没娘无依无靠的江湖女,倒也非常地照应,招待吃过一顿。

    怀玉只是尴尬,大伙给他面子,他可是长贫难顾的。而且,也许多心了,班主的脸色不大好看。

    丹丹白是万万料不到她一心来投靠的人,是泥菩萨过江了。也万万料不到红透了的武生,一个筋斗便栽了,因为女人的关系。没有人告诉她,不过,就凭她的聪灵,隐约地,也猜测了五分。——来得真不是时候!”

    怀玉收拾一下自己的房间,让给丹丹,然后搬“到李盛天的房间里挤一挤。

    隐约地,也听得师徒二人的对话,有一句没一句:

    “班主倒是怎么说的?”

    “他一听是十倍给赎回合同,当下也没什么异议。其实是掩不住的欢喜啦。”

    “你存心是脱离了?”

    “我只是不要拖累。”

    “难为吗?”

    “不难为。段小姐为我另铺后路。”

    “她?”

    “——她说介绍我去拍电影。”

    “你是唱戏的,怎么又跟演戏的结了系捻儿。可要仔细想一想。大不了回北平从头再来。别意气用事了。”

    “不,我又不是架不住,要认盆儿。而且段小姐已经给联系好了。最近有一家公司的老板,很积极的想弄一部‘特别’的电影,只要她一句话,我就

    “那丹丹呢?”

    “我根本不知道她要来的。”

    “你是不跟我们再跑码头了?你留在上海,丹丹如何安置?”

    “我正烦着呢。要不她跟你fIJ南下。要不,我就送她回北平去,我答应过志高的。”

    到此关头,实在也不因为答应过志高。李盛天语重心长地道;“上海是个‘海’,怀玉,你别葬身海上。”

    “不,我决定了!”

    怀玉变了。

    这逃不过李盛天的眼睛。他已经不再是广和楼初试啼声的新人了。吃过荤的,也就不肯吃素。谁知他跟那上海小姐的交情?不过师父倒觉把他带来了,没把他带回去,实是对不起他爹。

    怀玉不待师父担心,已道:

    “我给爹写信,钱也汇过去一点。”

    又补上一句:

    “师父您放心,我自己的事,也令您不痛快,不过我是一定不会忘掉您的。”他正色道:“如果我不追随您们,也可以立个万儿的,最后也是师父的光荣。——我是您一手提携的。”

    怀玉变了。

    一个人不可能长期地守在身边,如果没经风险,他也不可能马上便成长了。像每个作艺的人,一生中有多少青春焕发的日子?

    让怀玉回到北平,窝在北平,他也是不甘心的。

    因为他见识过了。

    丹丹不是不明白,不过她不愿意她一生中唯一做的大事,结局是如此的滑稽。在这种天气,这个地方,总像有莫名的寒风吹来,显得自己的衣服不够穿似的,更是伶仃了。

    “玩几天,我送你回去。”怀玉再一次地狠心道。

    丹丹回想起,有一个晚上,终于,他也是陪她走没夜路,送了回家。同样地绝望,她得了他的魂;得不了他的人。

    他又不要她了,她明明尽了气力,花了心思,她不计较什么,但他始终让她一点原始的痴心,随水成尘。

    正在绝望,谁知怀玉拎出了一小包的点心来,拆开,丹丹一瞧,啊,是枣!

    是一包购自云芳斋的蜜枣。

    像一个个小蛋圆,金黄色,香的,亮的,丹丹尝一口,她原谅了一切。枣是浓甜的,咬开了,有一缕缕的金丝。

    怀生笑:“我没有忘了,不是欠你枣么?这不是偷的,是买的。用我自己挣来的钱。”

    世上有谁追究一颗蜜枣是如何地制作?每一个青枣儿,上面要挨一百三十多刀,纹路细如发丝刀切过深,枣面便容易破碎;刀切过浅,糖汁便不易渗入。通常青枣儿加了蜜糖,火锅煎煮,然后捞起晾干,接成扁圆形,再装进培宠,置于炭火上烘培两次,需时两昼夜。——这才成就了一颗蜜枣。

    丹丹难道没花上这一顿工夫么?想不到火车上颠簸了两昼夜,她终于也得到这颗蜜枣了。比起那一回,怀玉在胡同偷摘给她的,况味不同了。把那青楞楞的枣儿一嚼一吐,怀玉便道:“现在枣儿还不红,到了八月中秋,就红透了,那个时候才甜脆呢。”

    “甜不甜?”眼前的怀玉问。

    “太甜了。”

    “暖,吃过了好吃,我送你一大包,你捎回去分给志高吃。我很惦着他!这个人最馋了,可以没有命,不可以没得吃。”

    丹丹不语。

    外头有人喊怀玉去了,怀玉索性道晚安似的:

    “你睡吧。”

    才一出门,又回过头来:

    “扭伤的腿还疼不疼?”

    待怀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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