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的叫喊_第七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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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第3/5页)



    “这不好说,从前,也有干部不爱升官的。老陈就不,性子直。”陈阿姨说“我不该说,你从哪里来,还会回哪里去。我们一辈子在良县,死了也留在这里。哪怕是蓄水这样的大事,几十万年也轮不上一次的大变化,老百姓最多也只不过是朝后搬几步而已。”陈阿姨说话其实一清二楚,条理分明,最后还有提纲挈领的总结,画龙点睛:“说到底,你跟我们不一样。”

    听到陈阿姨这一大堆不酸不咸带讽刺的话,柳璀反而觉得亲切,她终于摸到乱糟糟的事情的线头。这次她得小心,不能轻易错过了机会。她好奇地问:

    “月明知道我父母在这里的事吗?”

    陈阿姨不说话,她去看厨房,那儿房子大门早就关上了。她回到房间里,坐下后才说:

    “我从来不提你父母,跟儿子,跟现在的老伴都不提。几十年,一个字也没向任何人提过。连老陈在世时,我们也尽量闭口不谈。”

    柳璀放下碗,很惊异地说“那又为什么?”

    陈阿姨长叹一口气。她说“慢慢说,慢慢说,你先吃,你不着急走的话。吃完咱们俩再谈。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柳家的人。你来了,跟你母亲来了一样。这几天你来了三次,邻居就在问,来的什么人,我只说,‘远房外甥女,太远了,一直没联系’。”

    她在对面的凳子坐着,有点犹疑,手擦着围裙布。

    柳璀把凳子搬过去,坐到她身边。“陈阿姨,你连我还信不过吗?”

    “阿姨是怕你不高兴。”

    柳璀明白她应当主动拆除这层障碍。

    “陈阿姨,我太累了,想到你的床上躺躺,你陪陪我躺一会儿,行吗?”说着就站起来,往床那头走。

    陈阿姨马上摆手,拦住她:“不行,太脏,太脏,不能让你躺。”

    柳璀不由分说,拉着陈阿姨的手,就坐到床边上。她脱了鞋子,床上的确有股味,枕头上的汗味特别浓。她干脆把有点黑的蚊帐放下来,本来就只有外间的黄灯光映进来,放下帐子,床上更暗了。看不清被子枕头的颜色。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陈阿姨完全没想到柳璀真的一副静下心来听的架式,也就上床了,她把叠好的被子垫高枕头。在这个硬梆梆的旧木床一躺下,柳璀感觉心就安定多了。

    “陈阿姨,你从来没对人说的话,现在应该说给我听了。”

    “哪里的话呀?”陈阿姨反而犹豫起来。

    “我知道这事跟我有点儿关系,你不说给我听,我就一辈子不会知道了,柳家也就永远没有人知道。要不,你上北京来跟我妈说?住上一个月,只要你喜欢。”

    “你真是个聪明透顶的姑娘!”陈阿姨说“我就一壶水倒光。只有一个条件:有什么不中听的,你不要打断我。有什么话,听完再问,好吗?”

    柳璀用手按了按旁边躺着的陈阿姨的手:她完全同意这条件。

    红莲与玉通禅师

    厨房里飘出熟悉的草药味。陈阿姨说,那年怀孕,她的反应大,跟蝶姑吃的这种草药感觉差不离,成天寡肠寡肚的,想吃点rou,好不容易买到了,吃了,却全部吐出来。几乎天天呕吐,胃口又越来越坏,心里猫抓似的烦躁。齐军医来查过,说是羊水过多,胎位不太稳定,要她卧床休息。

    但是那段时间太忙,她没当一回事。

    他们吃机关食堂大锅饭,她经常去要点米汤,泡点红糖,算是给自己和孩子的一点特殊待遇。幸亏她从小做惯了田里活,身子骨硬朗,人又年轻,倒头就能睡。所以,看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还是继续在外面跑上跑下。

    丈夫老陈的工作比她还忙,要布置新成立的武装部下面各县区的工作。前一年他刚在清剿的残匪战斗中受了一点伤,不过他这个人命大,身上十处伤,从来没有伤到要害,这次臂上的伤也是很快就好了。这一带深山老密林剿匪很难,死了不少人。大股匪一消灭,就开始镇反,各地抓溃散藏匿的土匪,有罪行的全枪毙,火药味还是很浓。

    柳璀母亲来晚了,没有看到老陈他们全体武装出动,一个半夜里,封锁全部码头包括临江的几条街,封屋抓人。

    那时没有多少妇女干部,陈阿姨怀孕了也照常参加,执行任务。每天弄得鸡飞狗跳的,妓女和嫖客乱跑,她们按住妓女,士兵抓嫖客,登记后才放行。

    妓女改造班,一上来就困难。柳专员要求找出恶霸,作为控诉对象,这里是小地方,大部分是暗娼,没有登记的正式妓院。

    陈阿姨注意到一个叫红莲的年纪稍大的女人,说稍大,也就是二十五六岁,人叫她红姐,是几个妓女的头儿。在陈阿姨看来,不过是几个年轻妓女请红莲主持合伙。红莲长得挺漂亮,瓜子脸蛋,双眼皮,身段也好,女红最上手,人又勤快干净。可惜命苦,父母双亡,不满哥哥主持包办婚姻,深夜逃出村庄,不幸被人拐卖给走船的老板,又被转手卖给妓院。

    红莲对她说自己是从山里逃婚出来的,因为夫家她从未见过,她非常畏惧,担心自己嫁给一个歹人。

    陈阿姨也是从乡下逃婚出来的,只不过她刚好碰上了山里的共产党地下游击队,同一个路子出来,遇到人不同,命就不同。

    红莲一再说,她对改造班的前途,随便被什么男人领出去,也就是被迫嫁人,特别害怕,跟以前的害怕心理感觉一样,她说,那不也是包办婚姻,比家庭包办更糟。

    她劝说红莲,这总比做妓女好,要相信人民政府,给你一条新路。

    红莲说,做妓女至少知道为了一个目的跟男人睡觉,被迫嫁人,永远被这一个男人睡,完全没有自己的好处。

    红莲的话,让陈阿姨吃了一惊――她从来还没有朝这个角度想过。她觉得红莲这个话,还不能说没有点道理。晚上说给老陈听,老陈骂她没头脑。老陈的态度从来没那么坏,大声吼“闭嘴!”砸了一个碗,还伸手打她一巴掌,但她这个女游击队员一闪身就躲过了。亏得老陈砸烂的这一个碗,不然她在会上冒失说出来,就会犯政治原则错误。别人甚至会怀疑她帮助红莲逃跑。

    抓住红莲的那天晚上,陈阿姨的肚子很不舒服,任务来了,她都起不了床,肚子里的孩子把她折腾得很累,她只好躺回床上。老陈很不放心,不愿意离开她,但他是军人,服从命令,还是佩好枪走了。

    这一夜都无法入睡,肚子断断续续的痛,陈阿姨只有请齐军医来。齐军医说,这恐怕还是正常的,让她安静,只是这几天要多注意,若有不舒服,就叫他好了。

    临近天亮时,陈阿姨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概六点半至七点,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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