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城市(B栋11楼之二)_第五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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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第4/4页)

份、努力的去做。但值星官总会在歌还没唱完,数答到一半就喊停,然后全连蹲下,交互蹲跳二十下,再继续行进。他这么做没有其它的原因,就是我们唱歌太小声,答数没精神。而我们唱歌太小声,答数没精神也一样没有其它原因,就是某些害群之马,永远开不了金口,永远舍不得稍微出点声音。我左前方这个人,我右后方这个人,还有我正后方这个人,他们的嘴巴永远是闭着的,当我们许多人正在努力的撕声群暗氖焙颉N也恢道还有多少人跟他们一样,但我敢确定,绝对不只他们三个。

    我的愤与恨,在每次部队行进的时候,便像烈火一样熊熊的燃烧着。

    “国旗在飞扬,声威浩壮,我们在成功岭上,铁的纪律使我们锻炼成钢…”

    当大家都在大声唱着的时候,他们是安静的。

    “英雄好汉在一班,英雄好汉在一班,说打就打,说干就干,管它流血流汗,管它流血流汗…”

    当大家在努力喊出声音的时候,他们还是安静的。

    “雄壮,威武,严肃,刚直,安静,坚强,迅速,确实…”

    当大家的喉咙像干涸的深井再也挤不出一点点声音的时候,他们依然是安静的。

    我真的很想拍拍他们的肩膀,问问他们,为什么他们忍心,或干脆直接说为什么他们有那样原子弹都轰不破的脸皮,可以看着自己的同梯如此的努力,而他们却无动于心?

    值星官说,如果你一个人不唱歌,那么你旁边的人便要喊出两人份的声音,仔细想想,你凭什么资格要别人替你努力?

    这是一句好话,也是个好问题,但好话与好问题遇上了混蛋,只是两句废话而已。日子一长,这些人的劣根性便渐渐的了解了。我的愤与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默。

    某天,班长在台上宣布,下个礼拜就要军歌比赛,如果拿到师级的第一名,会有荣誉假三天。(师级“师”是陆军单位名称。而单位名称由小而大依序是伍、班、排、连、营、群、旅、师、军团。)三天,或许在平常人眼中,就只是三天,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在我们的眼中,那是比黄金更珍贵的东西。我们会很自然的把三天的时间拆开,用七十二个小时去替代,然后在脑子里开始分配…,要用三个小时搭车回家,要用两个小时跟家人吃饭,再用几个小时去找哪个朋友,再拿几个小时…这七十二个小时对我们来说,像是七十二万,甚至更多,这七十二小时的自由,眼里所看见的一切都会美丽七十二倍。这种感觉,我想除了当过兵或是正在当兵的人能体会之外,大概会有很多人觉得我刻意夸大吧。但,是不是夸大,都已经不重要了。阿居离开营区之后的一个礼拜,军歌比赛开始了,拼命撕扯喉咙的人,别说为了荣誉,就算是为了三天的假期,把肺脏唱到吐出来都会继续唱下去,而那些永远不开口的人,报病号看好戏的人,很轻松的打碎了我们放假的美梦。

    师级比赛场长什么样子,我们根本没机会看见,因为我们连营冠军都没有拿到,甚至跟另一个连并列第三名,而全营只有四个连。然后,我的沉默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好重好重的累。

    那是我入伍的第三个礼拜三,那是我入伍后第三次失去声音。在我的声音回来了又失去,失去了又回来,回来了再失去…这样循环了三次之后,我被军医转送台中的803医院,医生叫我别再说话,更不要唱歌答数,否则,喉咙真的会坏掉。

    我从医院回来,看着我的药包,还有医生写给我的“免唱歌答数金牌”我那同样失去大部份声音的邻兵,拍了拍我的肩膀,问了句“你还好吗?”我的眼泪有差点要从眼眶里掉出来的危险。

    然后,当我看见我左前方那个人,我右后方那个人,还有我正后方那个人,在下课时间一面谈天说笑一面喝着饮料的时候,我的眼泪倏地蒸发了一般。我的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看破。这只是众多不公平当中的其中一项,所以我这些愤恨,这些沉默,这些累和这些看破也只是众多不公平当中的其中一次。

    当看破了之后,剩下的心理工作就是找一个出口让自己自由。你只能数着日子,告诉自己再过几天你就会离开这些混蛋,然后被分发到另一个混蛋更多的地方。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放假外出的时候,前几天晚上几乎乐到睡不着觉,每天带着很疲累的身体躺到床上,脑子却异常的清醒。

    我在枕头下藏了一本随身历,两千零三年的十二月已经划掉了十九天,我用食指算了算,我入伍已经第二十九天了。十二月二十二日那一栏上面,写着“抽签”两个字,而二十六日那天,写着“结训”我想到今年的圣诞节我将在这里度过,突然一阵心痛。

    我回想起大二那一年,我在神奇学舍遇见了住在5G的艺君,那天就是圣诞节,那天她喝得有些醉。

    我又想起大三那一年,艾莉端了杯咖啡还有她做的火腿蛋过来按门铃,那天也是耶诞节,我发现我是一杯咖啡。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的,我想起了很小很小的时候,我跟阿居刚认识,为了跟他比赛踢石头,我踢掉了自己右脚大姆指的指甲。我想起了那间芒果干很小的杂货铺,我想起了那个卖饭团的阿嬷,我想起了我们曾经的诺贝尔,我想起了阿居是我这一生第一个班长,我想起了那个爱鸟也爱鱼的校长,我喜欢那两面匾额,我想起了中山老师,我想起了周石和,江泓儒,rou脚,邱志融,简大便…好长好长的一段回忆的路,那似乎用彩虹的颜色去调配一样的美丽,我像看了一部好长好长的电影,而电影尚未演出结局。

    回忆走到这里,硬生生的被上一班的卫兵打断。他摇动着我的手臂,用气声唤着我赶快起来接班。

    “子学,起来了,站哨了。”他轻轻的说,怕吵醒四周还在睡觉的同袍。

    “嗯,好,我并没有睡着。”我说。

    “叫你的哨很好叫,”他说“不像阿秉,他真的超会睡的。”

    阿秉是我们的同班,他的鼾声可以让人以为天空打雷了。

    今天的哨依然是营舍东边的楼梯口,清晨的五点到六点。我说过,这里是个令人忧愁,也令人喜孜的地方。喜的是你看得见外面的世界,那可以让你稍微感受到那一份自由,忧的是这里让你看见了外面的世界,却也只是看得见。

    尤其是那深夜的列车,似乎载着满满的你的乡愁。你甚至想许愿,不计任何代价,

    只求列车带你离开。

    这一天就是放假日了,我累积了好几天兴奋的感觉,却在这一天完全消失。

    大概,是那一部漫长的人生电影的关系吧-

    待续

    *那是一段适合愁的日子,当你闻得到军服的汗s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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