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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邦 (第6/6页)

的脸上找不到任何因我的离去而起的变化。我站在楼梯前,朝蓝宝石主人的房间望了望。门还那样虚掩着。我在心里默默地向她告别。

    我真想问问拜丽在哪儿,可是那个舅舅已经说了再见,一路小心的告别话。我只好走了。

    我下了楼梯,出了院门,走进还是那么僻静的小巷。我心里不好受,也许这就是惜别之情吧。

    只有塔格一个人站在门口目送我。我走到巷口回身向她招手。我哭了。我想没时间了,不然我会把那个胸罩摘下来留给她。我想抱抱她,她是个挺好的姑娘。

    桑多骑在摩托上等我。我坐进持斗。车飞快地开走了。一路只有风声,我们再一次沉默。

    到了机场以后,时间还早。桑多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掌。我把舅舅给我的机票连同证件一同交给了他。他走了。我坐在候机厅的皮椅上,看着桑多的背影,又想哭。

    "你为什么要这样?"

    桑多用手撑着头,微笑着。他的脸好像更年轻些,多了几分稚气。

    "你也是第一次吗?"

    桑多真诚地用力点点头。我们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你看,是蓝宝石的。"

    桑多看着我手上的戒指,一点也不惊奇。

    "是梅兰的。"他说。

    接着,他像我最要好的朋友那样,悄悄地给我讲了梅兰——从前和拜丽一样漂亮的女人。

    桑多讲完以后,我很惊讶。桑多对我表现出的惊讶非常不理解。

    "这事听起来很奇特吗?"他问我。

    我告诉他说这种事听起来的确很奇特。如果我把这事告诉那个mama,说她的弟弟与比他年长的前妻离婚后,仍旧让她住在家里,像对待母亲那样赡养她,那么那个mama一定会比我更惊奇。

    桑多摇着脑袋笑了。

    "你为什么肯定她不会感到惊奇?"

    桑多又摇头。

    "你告诉我那个拜而是谁?"

    桑多凑近我,我听见他清清楚楚地说:

    "再来一次,我就告诉你。"

    已经是清晨了。微弱的光亮透过薄窗纱渗进屋里。我知道这个夜晚的一切已经毁了,再也没有什么萨维城之夜了。当我抓在桑多脸上的手松开时,觉得累极了。我好像从未那么软弱过。人活着总是被人愚弄,只有死了以后,才会活得踏实。桑多那张充满稚气的脸多么不可信啊!到处都是狗东西。

    广播里的声音在催促北京的旅客尽快办登机手续。我背起包朝桑多走去。

    我也许该原谅桑多,但他的交换意识所带给我的屈辱,妨碍我那么做。

    我走近他,用力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又按两下,这么做我要表达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我从他手上接过机票和证件,声音很小,说了一声再见。

    我知道故事不该在这里结束。但是我累了。请相信我,至少请相信我身心已经带着的创伤。我像漏眼的破布袋,什么也盛不了。我原想下了飞机,再对蓝天道声再见,就什么也不说了。

    可我还得再说几句。

    我真的那样做了。我向蔚蓝的天空说再见,好多人看我,我没看他们。因为我看见大道站在出口那儿等我。我向他跑过去。我刚一跑近他,就高兴地问他怎么会来接我等等一大堆问题。我心里很安慰,谁知道我这时候有多么需要帮助吗?

    "我不是来接你的,碰巧了。"

    "你在工作,对吗?"

    "有个代表团。"

    我从头谅到脚。

    但是大道却抓住我,严厉地责问。

    "你去哪儿了?"

    "我去哪儿,你不知道吗?"

    "那样我就不费话了。"

    "这么说是鬼给我写信了?"

    "写信?你以为我就那么吝啬吗?我拍的是电报,电报。一共三封。都退回来了。"

    我努力使自己站稳。

    "你到底去哪儿了?"

    "萨维城…萨维城…"

    "萨维城?我好像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它在哪儿?"

    我从大道身边走过去。人像照片一样在我眼前涌过去。我坚持着,我知道我坚持不了多久。我就要倒了。

    "往这边走,乘888路汽车。"

    我和大道一同赶到医院时,我身上的肌rou又开始紧张。我担心那个mama也会问我:"你去哪儿了?"她要是像大道那样问我,那我就是被所有的人给出卖了。

    那个mama躺在床上,脸色很苍白,但表情很安详。爸站在她的床头。她看见我走进来,马上朝我伸出一只手。我放松了。我得救了。我的血又那么热了。我抓住她的手,好像也抓住了这个世界。

    她急切地让我坐到她身旁。她不给我和爸打招呼的时间。我突然就懂了。我预感她要死了。她比医生更先知道她的病,所以她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为我安排了暑假。

    "你见到他了吗?"

    她的声音微弱,但很清晰。

    "桑多?"

    她摇摇头。

    我知道她牵挂的是谁,我用力点头。我的心第一次和她贴得那么近。

    "他好吗?"

    我又用力点头。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爸站在那儿呢。

    "他跟你提过我吗?"

    我点头。

    她累了,闭上眼睛喘息一会儿。然后她又拉住我。那是她最后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

    "对不起,我没告诉你,他是我从前的丈夫。"

    我望望爸。他和原来一样站在他妻子的床头。

    我长嘘口气。在我像一棵大树一样躺倒以前,我没来得及,但我真想说:这是个多么乱套的世界啊。可惜,我什么也没说,就躺下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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