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衣警察_第七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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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第7/11页)

了。在砖厂,就是再劳动,各种政治教育课上得再多,也不能把人变恶为善。

    在和杜卫东的一次次闲谈中,他又发现,没有文化也是造成青年人野性和蒙昧的一条重要原因,杂草只有在荒芜的土地上才能泛滥成势,像杜卫东这些人,脑子里太空了。想到这点,周志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知识领域也是那么窄狭、空泛、肤浅和零碎,由于在监狱这两年没有读过什么书,思维仿佛都已经开始衰退了似的。

    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他坐在杜卫东身边,突然异想天开地对他说:“咱们以后没事的时候,学学文化怎么样?”

    “学文化?”仿佛文化这两个字眼很生分似的,杜卫东茫然不解地反问了一句“学什么?”

    “学什么都成啊,语文、历史、数学,脑子里多装点儿东西没坏处。”

    “咳,”杜卫东的反应是冷淡的“咱们这么大个子了,还跟小学生似的,学哪门子语文、算术哇!”

    “你那么大个子,你都懂了吗?我考考你怎么样?”

    “考什么?你不能太难了。”

    “不难,我出一般的题,常识性的,怎么样?”

    “常识?行。”

    他想了一下,问“咱们中国最高的山峰叫什么,这是地理常识。”他特别又补白了这么一句。

    杜卫东干眨了两下眼睛,半天才犹犹豫豫地答道:“…孙中山。”

    “噗!”他差点儿没把饭都喷出来“孙中山是山哪?不懂别瞎说呀,最高山峰是珠穆朗玛峰嘛。”

    “地理咱以前又没学过,”杜卫东分辩着“你考别的。”

    “好,再考你一个历史常识,旧中国蒋宋孔陈四大家族都是谁?不过这个太简单了。”

    “嘁!”杜卫东一脸不屑“这我还不知道?”

    “是谁?你说呀。”

    “蒋,蒋介石呗,对不对?”

    “说对一个,宋哪?”

    “宋,宋江呗!”

    他忍住笑,没打断他。

    “孔,孔老二。”杜卫东见他未置然否,便用眼睛探询着他的反应,不放心地问:“对不对?”

    “你往下说吧。”

    “陈…陈他妈是谁呀?”杜卫东用筷子敲着脑袋“噢!想起来了,陈伯达!嘿嘿,就是他。蒋宋孔陈嘛。哎,怎么没有林秃子呀?”他真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了,甚至还想哭,他望着一脸沾沾自喜的杜卫东,觉得很可怜,连他自己,还有许多许多他们的同辈人都非常的可怜。本来,学文化的话他只是随便说说的,没想到这一来他倒真的下了决心。第二天正赶上星期四,也就是犯人的星期天。他跑到供应站去买书,看遍了整个货架子,只有一本《伟大的祖国万紫千红》的小薄本是介绍地理知识的。便买下来。想了半天,又跑去找到比较熟的丁队长,把三张两元面值的钞票交给他,求他在外面书店里给买几本文化书籍,丁队长接过钱,笑着说:“你每月就二十五大毛的零花,买那么多书干吗?”

    “没事看看呗,”停了一下他又说:“将来总得出去啊,什么都不会,不是废了自己吗?”

    丁队长直点头“对对,政府倒是也考虑组织你们学学文化,可现在一没教材,二没师资,再加上犯人的年龄和文化程度差别太大,所以得慢慢来,你要急的话,我就先给你出去买买看。”

    书买来了。书在他和杜卫东之间增加了许多共同语言。在杜卫东玩命地往他的小车里装土的那会儿,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现在竟成了朋友和“同学”

    但是他们之间也吵架,有一次几乎要闹翻了。

    事情起因在年初从四车间调来的一个惯窃犯身上。这人偷东西六亲不认在全厂是出了名的,为此已经调换了好几个车间,还加过刑。他一来,同屋的犯人没有不防备他的。不料在元旦第二天,他倒先嚷嚷起来了。

    “妈的,谁偷我东西了?手那么不干净!”

    大家都觉得新鲜,七嘴八舌地起哄。

    “你还丢东西?丢什么了?”

    “魂丢了吧?”

    “糖!过年发的糖,刚吃几块全没了,妈的,真不是东西,我缝在衣服兜里了还偷!”

    一直不吭声的杜卫东站起来,剥开一块糖,大模大样丢进嘴里,又阴阳怪气地从那气咻咻的惯窃犯身边走出门去,嘴里念念有词地哼着“趁他醉得不省人事,我就一不作,二不休…”

    周志明一看杜卫东那副神情,立刻就明白了八九成,便从铺上站起来,跟在他身后走出了监室,在过道拐角没人的地方,扳过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问:

    “是不是你?”

    杜卫东一脸得意,笑而不答。他狠狠从杜卫东肩上甩开手,咬牙切齿地说:“你还偷东西,你说过的话,全是放屁!”

    杜卫东最初被他那张激怒的脸吓住了,愣了片刻,随即又恢复了笑容“我不偷好人。是他先偷我的,把我的糖全偷去了,我这叫自卫。”

    “我看你们全一样,为了几块糖要脏自己的手。你不是发过誓了吗,才几天哪?还是偷,你们这帮人我算看透了,本性难移,这辈子也改不了了。”

    他简直不知用什么话来发泄由于失望而产生的恼怒。

    杜卫东却受不了了,脸色铁青,毒毒地眯起眼睛,望着他说:“我们这帮人,你动不动我们这帮人,你算什么?你不也是犯人吗?你说你没犯罪,没犯罪怎么不给你平反?连卞平甲都走了,可你还穿着这身黑衣服,你说你是好人,在这除了我承认还有谁?”

    他浑身哆嗦起来“你,你浑!”他掉头走开了。

    他恨杜卫东,他从未做过有损于他的事,即便是骂他也是怒其不争,可杜卫东却如此刺伤他。他想,他们这种人大概是习惯这样翻脸不认人的。

    杜卫东却好像很快就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了,第二天便又嘻嘻哈哈地凑过来跟他要书看,他别过脸不去理他,一连几天不同他过话,直到后来听说杜卫东早已把偷到的糖交到干部那里去了,他的气才平息下来。

    “难道只有我有自尊心吗?”他心里想“他说了我最反感的话,可我那天说的也是他现在最忌讳、最不爱听的话呀!我毕竟还是一个犯人,现在就连干部都不说刺激犯人的话了,墙壁上‘立即取缔、予以制裁’这类的标语也换了;衣帽上的劳改字样和号码也拿下来了;跟干部说话可以‘平起平坐’了,连光头也不剃了;一切带有歧视、羞辱和刺激性的规矩都取消了。犯人也是人,自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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