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天狼/朱苏进_接近于无限透明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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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近于无限透明 (第12/17页)

过的缘故吧。当年,兰兰患有重病;今天,李言之面临死亡…难道,爱与被爱,竟是人类持有的呼救与拯救?!

    我确信,李言之就是当年的李觉!

    尽管时光已逝去三十多年,尽管他已改掉名字,尽管容颜全非恍若两世…但“李觉”只要在世上一露头我就能朝他奔涌而去。我能够凭借一股独特的气息嗅到他。

    李言之说;“你的少年时代与人不同,身心方面受过那么多创伤,只要顶住了,就能使人受益无限,炼出一些不平凡的素质。天之骄子在少年嘛,你有一个值得自豪的少年时代。那个李觉,怪人哪异人哪。他对你的启蒙方式有巨大风险,要么造就你,要么段掉你。我熟悉那类人,也欣赏那类人。他呀,一大堆灵感都会叫人拾了去,自己做不出一桩事。他那种人天生就不是做事的人,是编织幻想的人,是个终日拈弄诗意而又不写诗的人。他每一个灵感哪意念哪,在正常人看来都带有了不得的异见,沾上一点就大受启发,别人拿去就能闹出大动静来,偏他自己不行。他是满得溢出来了,像棵挂满果子的苹果树,非叫人摘掉几个才舒服。哈哈哈…我说得对不对?”

    我点点头,掩饰着深深的失望。李言之是用科研语言在和我说话。这语言虽然准确,但距我的心境太遥远了,远得近乎于失真,近乎于虚假。

    李言之伸出一根手指制止我出声,自己歇息了片刻,然后又说:“至于你么,你是人才呵,你的才华太过于锋利。你是一把窝藏在别人裤兜里的锥子,怎么讲?第一,非出头不可。第二,出头就要伤人。你到所里来工作以后,我仔细看过你写的全部论文,乖乖,简直是我青年时候的翻版么,一个选题就是一个伤口,一个选题就足以把全室研究员捆进去还填不满,哈哈哈…兼有深不见底和大气磅礴双重特性。我对你很有兴趣,很有兴趣。我老在想呀,此人的异禀是从哪儿来的?现在我多少明白了,你少年时代受过创伤。你把那个那个…叫李觉吧?对了,李觉的风味带进来了。你的心灵被他狠狠地冲撞过,呈现着畸形开放状态,像这朵玫瑰花一样,开得这样暴烈。它之所以如此,是由于那花匠刀剪相向的缘故。我们看它是美,它自己则是疼!你疼么?哈哈哈…”李言之仿佛没有意识到:我是把他当作李觉来相认的。否则,他就是在公开地轻蔑我。我耐心等他笑罢,说:“能不能请您不再笑了?或者非笑不可的时候,请给我打个招呼,让我出去后你再笑?…那时候我非常孤独,又身思重病。我们贫乏到了把毛选四卷当小说看的程度。和兰兰的纯情之恋,又给我带来了那么大的污辱。我们给恐惧逼得走投无路了,医院里到处是死亡气息,我们都快要给这气息熏呆掉了。要知道,我们在很稚嫩的年龄时就被掐进那气息里了,接受治疗的是我们的身体,而我们的心几乎成了一块腌rou!只有在李觉那里,我才感到安全,感到欢乐,还感到放肆。我们多久不曾放肆过了呀,快成了一株盆栽植物!我根本不是为了增长知识才华什么的,才去听讲学习。李觉也根本不是为了培养我教育我才天天讲授,不!我们都是由于恐惧、由于孤独、由于空虚才投靠到一起。您今天也许可以用审美眼光看待这一切,也许这样看十分精确,也许从中还能提炼出什么选题出来。但是对我们来说,我停顿了一下,盯着他低声道“是二十年前污辱的继续。”

    “对不起。”李言之咕噜着“不知怎么搞的,一想到我快要死了,就有了胡言乱语的权利。要是不得病,我想我不会这么坏。唉,平生正经如一,到头来才觉得欠自己太多。”

    我有点心酸,这位老人样样都看得太清楚了。即使想用手遮住双眼,他也能透过自己手掌看出去。“多年来,我一直在打听李觉的消息,真想见见他。但我一直没找到他,天南海北的,谁知道他飘逸何方呢?而且,此事想多了反而有点怕相见。我这人理想色彩太重,见了面也许会对他失望,还不如就将他作为一段回忆搁在心里。你说呢?”

    “我不同意。如有可能,当然是见面好。”李言之断然道。

    “真的么?”

    李言之奇怪地看我一眼“当然是真的。”

    “好吧,你就是当年的李觉!”我说出这句话后,惊讶地发现自己并不激动,这和我几十年来所预期的情境相去甚远。我平静得很,自信得根,就跟把自己的脚插进自己鞋里那样,轻松得近乎于无意为之。

    “你的容貌变化太大,你改了名字.要不是你问我当年的事,我绝对认不出你来。”

    李言之摇摇头,同情地道:“真抱歉,我不是李觉。刚才,我已料到你以为我就是李觉,但我确实不是他。你寻找他寻找得太久了,已经形成欲罢不能的潜意识。所以你看见我就觉得像。我理解你,连我自己也觉得挺像他。”

    我顿时浑身发烫,声音都变了“那你怎么会知道那所医院的细节?那座被三角梅染红的小墓碑,太阳的独特位置等等,不是在那儿住过的人,不可能知道。”

    “我没有在那里住过院!”李言之正色重申。

    “我给你搞胡涂了。”我暗想,是什么缘故使他不愿意承认呢?

    “我住进这所医院的当天夜里,忽然梦到自己只有二十几岁,到了一个和这里相似的地方,院墙上的三角梅呀,戳在塔尖的夕阳呀,小孤山呀…都是在梦里想到的。睁眼醒来后,相似的氛围立刻涌上心来,就好像时光倒转,往事历历在目。我以为只是个梦罢了,忽然想到:我在梦里所见的那所医院名字,曾在你档案里见到过。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想和你聊聊,挺可笑是吧?”

    我点点头。我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但我不能说。

    “哦,我恐怕不能从这所医院出去了,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结束一辈子。我总觉得,人无法选择出生,无法决定自己在何时何地被何人生下来;但是人总应该能够选择死法吧?能够选择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结束生命吧,这是每个人的基本人权吧。坦率说,我希望的是猝死,在死之前最后一分钟还饱满地活着,丝毫不受死神打扰。然后,突然从写字台边上倒下,没气了。一分钱医疗费也不花,一个字的遗嘱也不留,亲朋好友们吓一跳…多干净?干万别藕断丝连,像我现在这样尴尬”告诉你,我要求不住院,一直工作到死的那一天,领导不同意。我要求在救治无望时主动结束生命,也就是安乐死,他们更不同意。我不属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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