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桥_民国廿二年.夏.上海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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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廿二年.夏.上海 (第2/23页)

    “我们到什么地方去好?”段娉婷忽尔无助起来。前无去路。

    她直视着他。他比她小一点,比她高很多。

    即使他落难了,她还是受不了诱惑。她完了!心想,前功尽废。却道:

    “金先生那儿,我是不应酬了。”

    怀玉即时牵着她的手,咦,宏丹还在,一身的淡素,那指甲上还有鲜艳的宏丹,百密一疏似的。她觉察了,竟有点露出破绽的慌惶,她仰首追问:

    “不信?”

    他很倔强:“我现在是在穷途,对自己也不信,别说是谁。这个筋斗你又栽不起。”

    只是,他的空虚一下子就给镇满了。

    也许只是压下来的看不见的密云。然后在层层叠叠之中,伸出一只涂上装丹的手,在那儿一撩一拨,科下阵细雨。然后细雨把他的忧郁稍微洗刷一遍。还是没有太阳。

    绵绵的。缠绵的。

    他也有难宣诸口的沾沾自喜:

    “我只坐得起电车。坐电车吧?”

    只执意不坐她的汽车了。

    她纵容地道:

    “穿成这个样子,去挤电车?我又没把太阳眼镜带出来。怎么坐?人家都认得的。”

    他只紧执她的手挤电车去,完全是一员胜利在望的猛将。

    坐的是无轨电车,往北行,经吕班路到霞飞路。乘车的人很挤,竟又没把女明星给认出来。她笑:

    “小时候姆妈吩咐我们勿要坐电车,怕坐了会触电。”

    进了段娉婷的屋子里,她便打了个寒嫩:

    “不是触电,是招了凉。”

    也不理怀玉,只在房里自语:“我的浴袍呢?没一点点影子花。”

    未见,她又道:

    “唐。我放沿去。来个热水澡。你自己倒一杯酒驱富。”

    当她出来的时候,见林玉半杯玻璃色的液体,犹在晃酸中。她脂粉不施地出来,更像一个婴儿。

    其是想不到,一离开了繁嚣,她胆敢变回普通人,还是未成长似的。脸很白,越看越小了。

    他送她酒,她不接,只把他的手一拉,酒马上设了一身,成为一道一道妖烧的小溪——完全因为那软闪的销袍料子,半分水滴也不肯吸收了,只涓涓到底,她身子又一软,乘势把酒和人都往他身上cao擦。问:

    “我吻你一下。你会变王子吗?”

    怀玉挣扎,道:“对不起。”

    段娉婷用她一阵轻烟似的眼神笼罩他。有点橡陇,不经意地一扫,怀玉就失魂落魄,不敢回过身来。她目送他逃走了。

    逃到那浴室中,是浅粉红色的磁砖,他开了水龙头,要把酒和人都洗去。忍不住也揉擦一下,像她还在。

    无意地瞥到浴缸的边儿,竟有她裕后的痕迹:有一两根轻范的短细的身上的毛发,偷偷地附在米白的颜色中。映过眼帘,触目惊心,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心飞出去,眼睛溜过来,身体却针住了。

    也没足够的时间逃出生天,她自他结实的身躯后面,环抱着他——一只手便放在不该放的地方。嘴角挂上诡秘的笑容,看他如何下台?她感觉他的悸动。

    她这样地苦苦相逼,他又怎么按捺得住?

    浑身醉迷迷的,而且充满愤怒。如今他变成一头愤怒的青蛙了。

    段娉婷自然感到怀玉的剽悍和急促。

    他失给她,倒像一个新郎相:

    末了怀玉只是脸热。

    但是唐怀玉已经完事了。

    段娉婷不准他退出去。在他耳畔喃喃:“就这样…

    就这样…”

    段娉婷用她的四肢,紧紧把他纠缠着,好像花尽毕生的力气。——又像一个贪婪的婴儿,死命要吮吸母亲早已供应过的乳汁,不是基于饥,而是因为渴。

    她抚慰着他:

    “不要紧,再来。我们再来十遍、一百遍。我们还有一生!”

    怀玉想不到他就范了。

    他过去的岁月,他舞台上的风光,都是一出出的武戏,而武戏,是没有旦角的,一直没有,有了一个,为了情义,终于也没有了。如今他的生命中,段娉婷,她竟然肯如此地看待他,在他最困厄无策的时候。

    他不是不感动的。

    这样的窘境,又没有任何人明白,前路茫茫,只有她明白。——然而,追究起来,还全是因为孽缘,要是那天没在乐世界的哈哈镜中,影影绰绰地碰上了…不知是谁的安排。哦,我唐怀玉已堕落成这模样了。

    怎么回去面对乡亲父老?

    段娉婷的手,横在他心上,压住他,令他呼吸困难起来,在这个飘溢着女人香味的、叫人忘却一切忧伤的小小世界里,他的心便伸出一只饥渴而yin欲的利爪,扒开了胸膛血rou,乘势抓向她的胸膛。——东山再起了。

    第二回比第一回凶猛得多。

    她笑:

    “双抢陆文龙?”

    心里还有点怜惜的歉意。

    “把你给带坏了。”

    “我本来就是坏。”

    “我要你更坏,更坏…”

    他已经不可以完整地道:

    “你…比我想像中yin贱!”

    他的行动把这话道出来。

    百感交集,都锁在情欲中间。她是他的第一位旦角。他是她的第一号冤家。二人陷入彼此的包围,存心使着劲,只争朝夕。

    后来。

    她着他:“你喊我名字

    又问:“记得我本名吗?”

    “秋萍。”

    呀,她惊诧他竟然真的记得。看来,他是有心的。她又很高兴,他毕竟是有心的,不是因为自己的勾引。原来担忧着,心中一个老大的洞,便如清天恨海船被填补上了,一点一点地填补上了。

    马上变得天真而又虔诚,尔虞我诈的招式都抛诸脑后,打算此生也不再动用。

    当他凝望着她时,她的心开始剧跳。柔肠千回百转。想到几年来,身畔都是一些有条件的男人,给尽她想要的,名利地位,以及赞叹奉承,没有一个像怀玉——什么条件都没有,却是稀罕的。当她要他,他便稀罕。她不要耶稣了。

    正色道:

    “唐,我知道你将来或许不爱我。但这也是没法的。我们各凭良心。…你勿要瞎话三千。真的,你不爱我,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以退为进,唬得床上年少气盛的小骄将,不知水深火热,便急急自辩:

    “不是的,我是爱的。”

    “那,你留在上海。”

    “——你明知道我是见一步走一步,我接不成另外的场子,也唱不了堂会。如今看来,金先生是决计不会放我一条生路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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