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症楼_第二部第24章输血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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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第24章输血 (第1/5页)

    第二部 第24章 输血

    科斯托格洛托夫坐在花园长椅下面的一块石头上晒太阳,两条穿靴子的腿笨拙地盘着,膝盖几乎碰到地。两只胳膊像鞭子似的垂到地上。没戴帽子的脑袋耷拉着。他就那么坐着晒太阳,身穿灰色的病号长衫,敞着衣襟——他一动不动、折弯腰似的样子就像这块灰色的石头。他的一头黑发和背部已被烤得发烫,可是他依然坐在那里,动也不动,接受阳春3月的温暖——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他可以这样莫名其妙地坐上很久,从阳光中补充他过去在面包和菜汤中所得不到的东西。

    从旁边来看,甚至看不出他的肩膀还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然而,他的身子也不向哪一边倾斜,似乎保持着平衡。

    楼下的一个胖护理员,就是当初要把他从走廊里撵走以免破坏无菌状态的那个高大的女人,特别喜欢嗑葵花籽儿,此时在小径上悠闲自在地嗑了几颗,走到科斯托格洛托夫跟前,用市场上招待顾客似的热情声调招呼他:

    “喂,他大叔!你听见了吗,他大叔!”

    科斯托格洛托夫抬起头来,迎着阳光脸上堆起了皱纹,他带着扭曲了的眉头眯缝着眼睛打量着她。

    “到换药室去,大夫叫你。”

    他是那么习惯地坐在那里,像一块晒热了的化石,没有一点想动弹的愿望,实在不想站起来,仿佛是被叫去做他所痛恨的苦工。

    “哪个大夫?”他嘟哝了一句。

    “哪个要你去,哪个才叫你!”护理员抬高了声音。“我可没有义务在园子里到处找你。就是说,走吧。”

    “我并不需要换什么药。肯定不是叫我,”科斯托格洛托夫还是赖着不走。

    “是叫你,是叫你!”说话之间护理员嗑了几颗瓜籽儿。“像你这样的长脚仙鹤还能跟谁搞错了?这样的宝贝,我们这里就你一个。”

    科斯托格洛托夫叹了口气,伸直了两腿,随后支撑着身子,一边呻吟一边站起来。

    护理员不以为然地瞧着他:

    “老是走来走去,不注意保养精神。得好好躺着才是。”

    “哎哟,你可真是个阿姨,”科斯托格洛托夫叹了口气。

    他沿着小径蹒跚地走去。腰上没束皮带,驼着个背,没有半点军人的仪表。

    他朝换药室走去,准备迎接一件什么新的不愉快的事情,并把它顶回去,至于是什么事情,他自己也还不知道。

    在换药室里等他的不是10天前就接替了薇拉-科尔尼利耶夫娜的埃拉-拉法伊洛夫娜,而是一个年轻的胖乎乎的女人。说这个女人面色红润还远远不够,她的面颊简直是火红的,显得那么健康。科斯托格洛托夫是第一次见到她。

    “您姓什么?”科斯托格洛托夫刚到门口,她就冲着他问。

    虽然阳光已不直射眼睛,但科斯托格洛托夫还是那么眯缝着眼睛瞧人,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他急于了解和判断的是究竟要干什么,而不是忙着回答。有时候需要隐姓埋名,有时候还需要撒谎。他还不知道这会儿该采取什么对策。

    “嗯?您姓什么?”胳膊圆鼓鼓的那个女医生又问了一遍。

    “科斯托格洛托夫,”他勉强承认了。

    “您跑到哪儿去了?快脱衣服!到这边来,躺到台子上!”

    科斯托格洛托夫这会儿才一下子全想起、全看见、全明白了:原来是要给他输血!他忘了这是在换药室里进行的。但是,第一,他仍然坚持原则:别人的血不要,自己的血不给!第二,对这个精力充沛的小姐儿们他信不过,她本人就好像喝足了献血者的血。滚加走了。又是新医生,而新医生有另一套习惯,会出新的差错,谁会相信这种没有任何常规的、走马灯式的鬼名堂?

    他绷着脸脱去病号长衫,想找个地方挂起来(护士指给他看挂到哪儿),其实心里在找借口拒绝输血。长衫挂好了。上衣也脱下来挂好了。靴子推到角落里(在楼下这里有时候也可以穿着鞋)。他光着脚在铺着干净漆布的地板上走过去,躺在一张高高的、铺得比较软的台子上。他还想不出借口来,但他知道马上就能想出来。

    台子上方亮闪闪的不锈钢支架上挂着输血器械:橡皮管和玻璃管,其中一只玻璃管里有水。这个支架上有好几个可以用来插各种容量的玻璃瓶子的圈:有500毫升的,有250毫升的,有125毫升的。一只125毫升的瓶插在圈中,里面略带褐色的血浆一部分被写着血型、献血者姓名和献血日期的标签遮住了。

    科斯托格洛托夫的眼睛习惯于捕捉不该看的一切,他利用爬上台子的那一会儿工夫,已经把标签上写的什么都看清楚了。这时他并不把头靠到润头的地方,却马上就此做起文章来:

    “畸——嘿!2月28号!是陈血。不能输。”

    “您是怎么考虑的?”女医生恼怒了:“什么陈血新血的,您对于血液保藏懂得什么?血液可以保存一个月以上!”

    她一生气,使本来就已很红的脸变成了紫红色。裸露到肘弯的胳膊丰腴而白里透红,但皮肤上有一些粉刺粒儿,不是由于寒冷引起的鸡皮疙瘩,而是天生就有的。不知为什么正是这些粉刺粒儿使科斯托格洛托夫拿定了主意,决心不让输血。

    “把袖子卷上去,手臂放松!”女医生向他下令。

    她已经干了一年多的输血工作,不记得还有哪个病人不是多疑的:每个人都摆出那种架式,仿佛他是伯爵血统,生怕被别人的血搞混。病人们必定会眼睛瞅着瓶子,声称颜色不正,血型不对,日期太久,是不是大凉或太热,是否凝结,而有的干脆说:“你们要给我输的是坏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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