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灵_第一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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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第4/4页)

安慰说:“敏敏真的非常可爱,外面人人都夸赞,下次你应该到照相馆去看,好风光呢!为了这样一个宝贝女儿,你一定要好好振作才对。”

    “唉,我是个歹命人,从小做养女就没有一天好日子,总希望将来自己有家庭后,生个女儿能像公主一样照顾打扮…”这一说秀平更悲从中来,眼泪簌簌落。“谁知道就这么倒霉,所有坏事都轮到我,真歹命呀!”

    “歹命人更要改运,第一个身体就要顾好,人才会有元气。”晴铃一边准备温度计和血压器替她检查,一边鼓励说:“多吃多睡,心情放宽,再加上我们给你的营养品、营养针,很快就会复康,也能回工厂做事了,你要有信心一点嘛!”

    接着,再一一解释带来的物品,填些报告,并约好照X光片的时间。

    晴铃拿出装着钱的信封说:“这是惜梅姨、敏贞姐和我的一点心意。”

    “你们已经帮我够多了,我不能收,而且我有贫户卡,每个月有钱领…”

    “这是给敏敏买东西的。”晴铃按下她的手说。

    旭萱前后摇着竹推车,敏敏发出快乐的呵呵声。

    晴铃抱起女婴,亲亲她奶香的脸。天底下总有许多不完美的事,不都说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吗?她以前在家族的羽翼下,根本无从体会,会念护校也是因为读了《南丁榜尔传记》,感动于那种奉献牺牲的精神,向往中带着浪漫的情怀。

    但真正加入训练和工作后,才明白那是与苦难俱在的,不优雅也不美丽,常常只有消耗和疲惫,甚至要忘了自己。

    她第一次受到冲击,是到“结核病防治院”实习时,肺结核的死亡率仍很高,她被一幕幕接踵而来的生离死别吓到了。无论有多高明的医术、多仁慈的心肠,病魔来袭时,也只能呆站着看它吞噬,人能做的如此微渺。

    那些日子她常失眠,长夜被绝望的病人和家属们占据着,辗转反侧,一遍遍问着生命的意义,想着是否要离开这折磨人的工作,回到安全光明的世界。

    渐渐地,她习惯了,和所有的白衣天使姐妹们一样,学会将自己放在客观的距离外,不再陷入病人的悲喜剧中,并领悟南丁榜尔的那段话:护理“是一种科学,是一种看顾的艺术,是上帝的法则”

    所以,身心能治,个人的命运却是治不了的。

    然而,对秀平和敏敏这对母女,她仍多了一份超越职业的同情,心再度被触动,也许是同为年轻女性幸与不幸的对比,又也许是美梦难圆的无奈吧!

    尽管表面上善于劝慰打气,晴铃并不真正了解苦难,因为本身并没有经历过。

    世间悲剧,若不落在自己头上,说的永远比做的容易。她曾经想,如果她处于秀平这种情况,能更坚强、能应付得更好吗?

    敏敏玩累了,眼皮慢慢垂下,晴铃看时间,也该回卫生所了。

    “有空多带小敏敏出去晒太阳,对你和孩子都有益哦。”临行前她再三交代。

    “我会的。”秀平说。

    屋外已经大片阴影斜盖,这巷窄的违建之区,阳光特别容易消失。晴铃正要上脚踏车时,后座的旭萱手指着说:“看!抱我的叔叔!”

    右前方快到小路的转弯处,那位范先生正背靠着墙,头低垂,手里拿烟,鼻口吐烟,又云又雾的,罩得他四周一片蒙蒙茫茫。

    不会从头到尾都在这里抽烟吧?

    彷佛感应到什么,他往她们的方向看来,先丢下剩余的烟段,再用脚踩熄。

    “探访结束,你可以回去了。”晴铃露出惯有的专业笑容,加上陈家千金的淑女教养,有礼貌地说:“再见!”

    他根本不应,只手握成拳,摀住忍不住呛出的咳嗽声。

    嗯哼,连个基本礼仪都不懂…烟抽成那样,大概从肺到嗓子都熏黑了吧?

    不再睬理他,她脖子挺直,以比平日更优美的骑姿将脚踏车滑向左边来时的道路,像一只纯白的逃陟,嘴里甚至哼起芭蕾舞曲的逃陟湖。

    快近黄昏,门户内有煮饭的动静,行人也增多。当晴铃远远看到那片污水烂泥时,逃陟湖遏然而止,车也煞下来,还美个什么劲呢?怎么忘了还有这一关?

    她不自觉地回头望望,又找什么呢?难道还期待某个人来英雄救美吗?素昧平生,狭路偶遇,谁又真的理你了…

    好在没有等很久,附近居民经过,一看是卫生所护士,马上热心帮忙抬车。

    过了泥泞地,晴铃加快脚踏车速度,在进入内巷主道时,耳畔突然传来断续的知…知…知,她叫:“蝉声!听到了没有?”

    “这边没有一棵树,不会有蝉,阿姨听错了吧?”旭萱说。

    晴铃竖尖耳朵,但再也捕捉不到。奇怪,今天是有点神经过敏喔!

    出了内巷,手表指四点三十六分。去赵家前后才两个小时吗?感觉已经过好久好久,可是也没有多做几件事呀!晴铃拍拍脸颊,是夏日午后的恍神吧,有点像做了一场梦方醒,又说不清楚梦里的内容。啊,好长的一天呀!

    …。。

    他继续抽烟,地上一排烟尸,彷佛遥远,这情况如此熟悉,在那血染的江边村落,在仓皇奔逃的丛林,跨过的、匐匍的、绊倒的、厉喊的,都没有明天。

    现在依然没有明天,拼命从来处来,去处呢?终究还是灰飞烟灭这条路了!

    某处传来蝉鸣声,他头仍不抬,这只有秽水浊泥的地方,听了更似幻。

    要埋上多久才能唱一夏?三年、五年、十七年,出来了,却是更多的险恶。

    他想起那些郁魅溽热的夜晚,大束探照灯往树干猛射,受不住强光的蝉纷纷掉落,再烤成焦黄进入狂笑者的肚腹内,连叫的机会都没有。

    他终于了解蝉的感觉了,残忍死亡的明亮,不如地底安全的黑暗,放弃壳蜕,放弃振翅,放弃重见天日。诗人说:不要给我光

    我讨厌看见自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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