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门_第二章世事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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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世事 (第6/11页)

医院打来的,脑子立刻清醒许多。“是我。”她冲电话叫了一声。

    “波波你快来,林伯他…”

    “林伯怎么了?”

    “波波,林伯他怕是要走了,我…我…”阿兰说着已哭出了声。一盆凉水从天空浇下,波波打个寒噤,掉头就往站点处跑。

    跃上车的一瞬,她清楚地听见自己喊了一声:“林伯——”

    这时候一个影子哗地闪进她的眼,乳白色的吊灯下,粗大的大理石柱边,迈着袅袅的步子往里去的,不正是林星?

    医院里空气格外紧人,波波扑进病房的一瞬,医护正在给林伯做急救。两名护士按着林伯的胸,一名男医生正在给林伯做人工呼吸。护工阿兰缩在一边,瑟瑟发抖。

    “林伯,林伯——”波波叫着就往前扑,后面进来的护士抢先一步拦住她:“对不起,病人情况危急,家属请先出去。”

    “我不出去!”波波一把推开护士,扑到了林伯身边。

    林伯面容惨白,双眼紧闭,跟死去一样。波波的心猛就翻过,扑在林伯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做呼吸的男医生只好中止。“让开!”他冲波波喝了一声,见波波还是要死要活的,抱着林伯不丢开,男医生来气了,冲护士说:“把病人抬到急救室!”

    林伯被他们抬走了,护工阿兰死死地拽着波波,不让她干扰医生的治疗。波波后来才知道,林伯是突然昏死过去的,傍晚时分,他的心跳还正常,医生查完病房,还放心地跟阿兰说:“最近几天不会有危险。”谁知医生走了没十分钟,他的脉搏便没了。阿兰一看仪表不动了,跑去就叫医生,医生正在为另一名病人施救,一听林伯没了脉搏,急救室都来不及进,就在病房紧急抢救起来。

    病房里忽然安静下来,死一般的寂。波波已停止哭泣,目光呆滞地望着阿兰。阿兰被刚才那一幕吓坏了,心还在扑扑跳。“波波,我怕——”过了半天,她说。

    波波默默伸出胳膊,揽住阿兰,两个人就那么坐着,坐在窗户下,等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楼道里不时有人穿过,步子匆匆,护士拿着药在跑,有医生的叫喊声响起。波波分不清他们是在救林伯还是在救另一位急症患者,总之,她听到了死亡的脚步声。

    那么急,那么快。

    波波眼前再次出现幻觉,仿佛她在火车上,跟她说话的,是林伯。那是若干年前的一次远行,黄昏笼罩了大地,也映得车厢内一片昏暗,灯还没开,林伯的影子有些朦胧。“我叫波波。”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阿兰的啜泣声再次响起,这个无助的夜晚,是护工阿兰的抽泣一次次把她拉回现实,拉回到医院。她眼前一次次闪着跟林伯的过去,那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日子,似乎从来就没完整过。日子里的她跟林伯,也是一些碎片,透明,模糊,辨不清颜色。但确实是她跟林伯。两个人忽而奔走在提货的路上,忽而又出现在客户面前。更多的,却是在江边,在沙滩,在细雨蒙蒙的夜晚。街道幽长,深不可测的街道,无限拉长着他们的身影…

    后来她想起那个夜晚,林星出走的那个夜晚。那是多么温馨多么富有诗意的一个夜晚啊,波波偎在林伯怀里,她肩上滑动着一双男人的手,有力,温暖,充溢着爱。那双第一次搭在她肩上的手,以一种细软而又磁性十足的方式,在她肩上慢慢地滑动,滑动…

    她记起一些细节,是她主动把头抵过去,抵进他怀里。她记得他是抖过的,像突然拥有了一份幸福,惶恐,不安,却又不敢弃开。那双抚在她肩上的手,突然停下来,发出一片细碎的颤。是颤,她能感觉到,很清晰,她感觉自己要在那片细碎的颤声里化开,棉花一样变得没有重量。她闭上了眼,闭得很幸福,好像还轻轻呀了一声。然后,然后她就真的变成了一团棉花,铺展在他胸前…

    棉花般的夜晚。后来她给那个夜晚下了这么一个定义。

    那样的夜晚是乐文不曾给过她的,也给不了。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也给不了,那个夜晚令她感动,令她陶醉,也令她…

    想入非非。后来她想起这个词。她没有害羞,真的没有,那样的夜晚怎能害羞呢?

    那个夜晚她的面色很红,潮红,湿红,一团一团的红盛开着,扩展着,无边无际。

    后来,后来她就大着胆,抱紧了他。

    林伯想推开,却把力用反了,两个人便紧紧地相拥着,直到林星推门进来,直到林星爆炸似的叫喊出一声,他们仍然没有分开。他们不想分开。

    那个夜晚被林星打碎了,打碎之后,就再也没有粘起来,有些东西碎了是不能粘的。比如那份怪怪的感情。

    波波承认那感情有点儿怪,怪得她也分辨不清,是依恋他,还是…林伯自此堕入黑夜,这一点波波能肯定。或者他一直在黑夜里,是那个夜晚带给他一线光明,眼看他要看到日出了,林星却闯进来。

    林星她怎么能闯进来?这孩子!

    病房门“啪”地被推开。波波惊得猛从阿兰怀里弹出身子,幸福的回想,让她错把阿兰当成了林伯,差点儿就…

    “林伯呢,林伯怎么样?”她弹起身,收起脸上一团浅红,紧问道。

    “准备后事吧。”医生长着一副冷冰冰的脸,他的声音格外残酷。

    “不要——”

    棉花碎了会是什么样?

    人们陆续走进来,有病友,有患者家属,也有闻声赶来的百久公司的员工。

    死神降临的那一刻,波波只觉脑子里轰一声,碎了,什么也碎了,夜晚,白昼,黄昏,大海,沙滩,全碎了。她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脑子里盛开一大团渗血的棉花。

    等她再次醒来,就成了另一个人,没了泪,没了痛,也没了惧怕。

    她指挥着众人,把林伯久抬往太平间。她亲自护着林伯的头,生怕有谁不小心,惊动了这位老人。月儿高悬,映得医院一片明净。雨后的草坪,湿漉漉的,水珠儿还在草尖上跳动。踩在草坪上,波波感觉自己的心已随了林伯去,有那么一瞬,她抬着林伯的手忽然软下去,感觉整个人都飘飘忽忽,像在云彩里走。快进后院时,护工阿兰突然呀了一声,惊得大家全都回头看。波波这才从妄想中醒过神,声音低沉地说:“脚下小心,林伯是受不得惊的。”

    等安顿好林伯,往回走的时候,阿兰颤着声说,她看见了林星,就躲在树后。

    波波啥也没说,像是没听见。她现在不想提林星,真的不想。她脑子里不断回响着林伯久说过的一段话:“一个人的离开远比他的到来寂寞,谁也没法拿自己的死跟出生比,其实人不过是一滴露水,生和死都不值得惊讶。”

    露水。

    棉花会不会成为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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