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唐_一新丰炙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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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新丰炙 (第5/5页)

熟识此老,自然知道他的身世。见到远公如此举动,他心里不由一时苍凉,一时也不由替他欢喜。

    他细听着声音,邓远公与那孩子出门以后,即上了车。在车上呆了有一刻,却忽下了车。

    下车时,他不是一个人,分明携了那孩子。两人的脚步声越去越远。

    ——这旅肆本在新丰镇边上,只听得邓远公行到郊外,忽控制不住,纵声发出一声长啸。

    那啸声在他是很久没有过了,苍凉中带着一点老梅着花的喜意。

    客店里一时冷清起来。谢衣独自一个人斟起了一杯冷酒。

    门外的车子响起垂帘的声音,似乎也打算走了。可突然之间,车子一停,一个人跳下来。紧跟着,门帘一掀,走进一个女子。

    那女子柳眉细口,腰肢细弱,个子虽高,却如弱柳夭桃,娇挺艳丽。

    店中人一见她眉眼,直觉她该就是那小姐了。因为那份气度,就是大家闺秀,也有所不及的。

    可那女子入了门,却站得远远的,冲谢衣冷眼看了会儿,好半晌,才冲他道:“你该都知道了?”

    谢衣不答。

    只听那女子冷笑道:“知道了居然还坐得住?我看你分明心存不良,只怕此时还正暗中欢喜!”

    谢衣垂头斟酒,依旧默然无语。

    那女子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我家小姐叫我告诉你:她对你很生气!不是一般的生气,是很生气很生气!”

    她加重了语气,仿佛觉得那语气还不够压人似的,又瞪了谢衣一眼。

    她仿佛恨得都不想说话,又忍不住道:“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她即转身。可她到门口边时,却忽回眸一笑:“不过,她既借我传话,看来还没生气到理都不想理你。”

    她这回眸一笑,意态嫣然。店中的散客,连同那个炙牛筋的小伙计一时都被她笑得呆在了那里。

    那女子一笑即回头,可口中忽“咦”了一声,再度扭头一看,似发觉了什么。接着,她又向门口又走了一步,却忽止步,再度扭头。

    众人都不知她在看什么。

    那小店伙也没注意她是在看自己,以为她盯的只是自己手底的炭笼子。

    可那女子先是看着炭火,然后一路向上看,一眼一眼,直盯着那小店伙,似要看到这个人的骨髓里去。

    小店伙被她看得脸上一红。

    那女子却略无顾忌,这么看了半天还看不够,忽折回身来,向那小伙计走近。走到很近的跟前,高挑的身材几乎压在那弯腰烤东西的小店伙身上了,小店伙都闻得到她衣服上的香气。

    那香气直触到他鼻子上来,让他几乎忍不住要后退一步。

    那女子快贴到他手下烧得guntang的铁丝上。她摇摇头,又点点头;点点头,又摇摇头。

    小店伙受不了她这咄咄逼视,半天憋出了一句:“姑娘,你衣服…”

    那女子这才回过神来,门外忽然叫了一声:“枇杷,该走了吧?”

    她闻声笑道:“来了。”

    说着拍拍衣服,转过头,犹自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去。

    傍晚时分,客店中已然安静了。那小店伙已开始收拾他炙牛筋的家伙。到处都是炭末,他被火烤了一天,浑身是汗。

    外面天阴阴的,店中光照很是不足。没有客人的傍晚,店中只点了一盏昏昏的小油灯。街上忽有车声传来,小店伙忙着,也没在意。

    及至听到那车声就停在自己门口,小店伙才惊觉有客来了。

    ——奇的是那车声,似是过午时才经过的那辆。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只见门帘一掀,已有一个丽人走了进来。

    其实光暗暗的,那盏油灯昏昏的只照得清柜台前的数尺之地。可他一眼望去,只觉得进来的就是一个丽人。

    昏麻麻的小店里,一切家什的轮廓在大雪天里都冻得蜷缩了,连光线也是。门口那一点天光在门帘打开时迎上了店内蜷曲零乱的灯,显得店里的光都有一点油哈了的气息。

    小店伙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身边一切零乱,不好让来人“贵脚踏贱地”似的。

    ——他很少对人产生这样的感觉,可进来的人,也着实少有的明丽。

    帘开时他看到那丽人身后朱红的车轮。那笨重的棉布帘子,在她的手下,都飘出了一点宛转飞扬。

    其实也看不清什么眉眼,一眼望去,只见得到身段。那身段是有颜色的,一袭银红,像雪意里不期而至的霞彩,那银红的衫全不似时下式样,质料轻软,里面露出石青的裙来。

    昏暗中只见她发髻高耸,也不是时下的样式。两个耳珠微微折射着光,一枚暗幽幽的孔雀石垂在她的鬓边,那是由钗上垂下来的——那身段袅袅婷婷,像花的茎。

    小店伙怔怔地望着她,只觉迷迷蒙蒙,像面对一片看不清的美丽。

    那人一身银红的衫上,暗镂着细密的折枝图案,看久了,让人心神都为之迷离。她袅然行近,到小店伙身前三尺之处,忽然一语未发地,冲着他,就着那脏污的地面,敛衽屈膝,就是一拜。

    她竟一拜拜了下去!店里的地在她脚下被衬成一片泥沼。

    她却不顾不惜,扎扎实实,单膝触地。

    她一拜犹不住手,竟一拜再拜——再拜而三拜!

    足足地拜了三拜后,她更无一言,转身而去。

    直把一个小店伙怔在那里,眼前恍惚只觉得那下拜的银红光影犹在,那残存的色彩里,那人已曳着一幅石青的裙底,行出门去。

    …直到车声再响,小店伙犹觉得自己像是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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