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地之恋_第七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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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第8/8页)

生时代就跟着共产党走,现在她什么都完了,她不但有病,心理上的病态也很严重,所以她把男女关系看得那样随便。他觉得她需要一个人去爱她。她或者会好起来。

    有时侯他这样想。有时候他又怀疑他只是贪恋着那迷人的rou体,而又不能正视这单纯的事实,所以要加上这么许多解释。

    在一个酷热的下午,他到她那里去,突然天色阴黑,下起雨来了,而且下得很大。刘荃扶着阑干,沿着那露天的小楼梯走上去,潮湿的水泥梯级已经成了暗黄色,上面粘着一两片洋梧桐娇黄的落叶。他揿了半天铃没有人开门,她一定是出去了。他从口袋里掏出笔来,又找出一张纸条子,抵在那绿漆小门上匆匆写了两行字“来访不遇。明天下午或者能来。”下面没有署名。她会知道是他。他把那张纸双折了一下,弯下腰来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一阵狂风吹过来,她那紫红布窗帘突然鼓荡着,从窗户里飞了出来,飘在半空中,像是向他挥手。跟着就又往里面一吸,吸了进去。密密的雨点也跟着往里扫射,可以听见她沙沙地打在桌上,像撒豆子似的。刘荃不禁有些担忧,想起他们编的那小册子的校样,前两天看见她从报馆里带回来搁在那张桌子,不知道还在那里不在,恐怕全打湿了。那窗户离那楼梯有好几尺远,也没法替她关窗。

    他转过身走下楼梯,快到人行道上了,忽然隐隐地听见一声“砰!”回过头来一看,那玻璃窗已经关上了。成片的雨水在那玻璃上流着,那紫红色的窗帘静静地被关闭在玻璃里面。

    刘荃站在那里,茫然地向上面望着。然后他很快地走了,心里充满了愤怒。

    她那里向来除了她自己,什么人都没有。听她说有时候叫白俄房东的女佣替她打扫打扫房间,但是如果是那女佣,外面揿铃揿得这样啊,也绝对没有不开门的理由。

    第二天他再到她那里去,有一个黑红肤色的青年在那里,是文化局警卫科的人。戈珊的态度很自然,替他们介绍之后,大家随便谈着。但是刘荃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质问她,对于这种浮泛的应酬式的谈话实在感到不耐烦。那青年虽然也不大开口,却老是坐着不走。大家就这样干迸着,等着看谁把谁迸走。

    谈话一直延长下去。刘荃有意无意地抬起手来看了看表。他趁着出差,弯到这里来一趟,实在应当走了。

    “你别性急,”戈珊说:“魏同志大概也就快来了。他们这些忙人,约了时候向来不算数的。”

    “哪个魏同志?”那青年问。

    “还有谁?”戈珊笑着说:“就是你们的老魏。”

    “他要上这儿来?”那青年显然吃了一惊。

    戈珊似乎不愿意多说,含糊地应了一声,然后把下颏微微向刘荃努了努。“喏,这位刘同志有点事找他,我约了他们在这儿见面。”

    那青年像是恐慌起来,随即搭讪着站起来匆匆告辞走了。

    “你看讨厌不讨厌?”戈珊伸了个懒腰“要不是我抬出他的上级来吓唬了他一下,还不肯走呢!”

    刘荃没有作声。

    戈珊见他满脸不快的样子,立刻向他身上一坐,又委屈又疲乏地把脸埋在他肩窝里。“知道你今天要来,特为在这儿等着你,这小鬼偏跑了来赖在这儿不走──就有这样不识相的人!真气死了!你昨天淋着雨没有?”

    刘荃半晌才答了声:“还好。”

    “我真倒霉,在外滩,刚赶上。”

    “哦,我还当你在家里呢,看见你关窗户。”

    “活见鬼了!”戈珊张大了眼睛望着他。“我在家怎会不开门?”

    “我怎么知道呢?”

    “你又瞎疑心!”她顽皮捶了他一下。“怎么你看见有人关窗户?是谁?是我呀?”

    刘荃懒懒地说:“反正不是你就是另外那个人,又有什么分别。”

    戈珊一听这话,显然他并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人,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她立刻理直气壮起来,一歪身从他膝盖上溜了下来,坐在沙发上把他乱推乱撞。“得了得了,你走吧!我受不了!一天到晚找岔子跟我闹,老是瞎疑心!我告诉你吧,昨天不错,是有人在这屋里!就是今天来的那小王。他是结过婚的,他女人在新闻出版处做事,两人一个住在男宿舍里,一个住在女宿舍里,所以没办法,跟我商量,借我这地方会面。”

    “哦,”刘荃微笑着说:“这也不是什么违法的事,人家是正式的夫妇。干吗要你这样替他们守秘密!”

    “我这不是告诉你了蚂?先我没说,也是因为怕你不乐意,觉得我这儿成了个小旅馆。真讨厌,那小王,刚才还在那儿磨着我,下星期还要来。所以老坐着不肯走呢!”

    他明知道她是说谎,虽然她这谎话说得相当圆。

    她又和他纠缠着。拥抱着她的时候,他心里想这样的女人,他就是在她里面生了根,她也仍旧是出墙红杏,她的眼睛向他笑,真正的她似乎在那微笑的眼睛的深处闪烁着,永远可望而不可及。这使他更疯狂地要占有她。

    在他的疯狂接近顶颠的时侯,忽然门铃响了。

    “是谁?不要是魏同志吧?”刘荃说。

    “唔?”

    “你忘了?小王的上司。你不是说他要来吗?”

    两人同声笑了起来。“不要真是说着曹cao,曹cao就到,”刘荃说。

    外面的人继续揿铃。

    “让他揿去,”戈珊说:“管他是谁。”

    又揿了很长的两响。刘荃有点不安起来。

    “别理他,”戈珊说。

    铃声终于停止了。似乎人已经走了。但是房门下面忽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小三角,面积渐渐大了起来,是一折叠着的便条,从门底下塞了进来。

    刘荃不由得想起昨天他自已站在门外揿铃的情形,并且昨天那时候房间里面又是什么情形,也如在目前。

    他觉得这一切都是那样污秽黯淡,而且稍有点滑稽。

    他突然坐起身来穿衣服。

    “怎么回事?要走了?”戈珊诧异地笑着。

    刘荃没有回答。

    她随即生起气来。“你这脑袋完全封建,送封信来都要吃醋──吃的哪一门子的醋?发了昏了!你凭什么资格管我?好,你走,你走,以后可再也别来了!以后咱们谁也不认识谁!”

    刘荃默默地坐在床沿上俯身系鞋带。

    戈珊的一枝香烟一直不离手,她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香烟使劲揿在他胳膊上。他想甩开她,但是她下死劲揪住了他不放。被烧灼的皮肤丝丝作声。他夺回了手臂,一句话也没说,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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