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延元年的足球队_第一章死者引导我们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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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死者引导我们 (第3/7页)

辄施暴,诸如突如其来毫无动机地在你与他擦肩而过时猛击你腹部之类。我曾建议友人向中心负责人提出抗议,可他却说:要是那样的话,院长准会以为我们不是吃饱了撑的胡说八道,就是得了迫害妄想症,再不就是两样都占了,因为像我们这么无聊的人至少湘南海岸一带是不会再有了,而且我们也多少都有点不正常嘛。镇静剂弄得我也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地生气了。

    然而,时隔仅仅两三天,友人便开始拒服分给他的镇静剂了,那是应该在早饭时服用的。白天和晚上的份儿也都让他倒进了冲水厕所。第二天早上,他发现自己真的生气了,就伏击了粗暴的看护,结果,他自己伤得不轻,看护也给他弄了个半死。友人虽然因此而赢得了那些温和微笑着的病友们深深的尊敬,但是和院长谈过话以后,他却不得不走人了。离开微笑训练中心的时候,那些一如既往傻笑友善的精神病患者们前来相送,友人向他们挥手告别,心中生起有生以来头一次的深切的悲哀。

    “亨利·米勒这么说过,我体会了和他的悲哀同样的悲哀。其实,在那以前我还怀疑过米勒这句话的真实性呢。——我也想一起笑笑,却笑不出来。我很悲哀,我一生中从没这么悲哀过——,这可不是单纯的语言表达的问题。对了,还有一句,也是米勒的话,打那以后一直抓住我不放——什么都一样,还不是想让自己快活起来——!”

    在微笑训练中心呆过一段时间之后,米勒的话就一直缠着友人,直到他染红脑袋赤裸着缢死。——什么都一样,还不是想让自己快活起来!——友人绝对快活地、也过早地渡过了他短暂的晚年。他陷入性的偏激,甚至钻进那种不正常的兴奋中难以自拔,在火葬了友人之后,我疲劳困顿地回到家里,和妻子谈起来,才使这段往事重被我想起。妻子一边等我回来,一边拿着威士忌自斟自饮。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见妻子醉酒。

    我一回到家,就直奔妻子和儿子的房间。当时儿子还住在家里。时近黄昏,孩子躺在床上,用空洞无神的茶色眼睛镇定自若地(如果植物有眼睛,那便是植物回视偷看它的东西时那种镇定自若)仰视着我。妻子不在孩子身旁。我是由书库的一个暗角里发现她的。她静坐在那儿,一声不响,烂醉如泥。妻子坐在放置于书架间的梯凳上找着平衡的样子很滑稽,仿佛小鸟落在摇曳的枝头。找到她的时候,困惑之余,我更感到了自己的羞耻。她是拿出我藏在脚凳侧面空档里的威士忌酒瓶后,就那么坐在上面,对着瓶嘴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慢慢醉起来的。妻子鼻子、上唇油津津的,微微有些出汗,机械娃娃一般仰着脸朝向我,却站不起身来。眼睛李子似地又红又热,可透过衣服可以看见她颈上肩上都起了鸡皮疙瘩。她整个身体给人的印象,就像是一条肠胃异常的狗,乱吃一通青草,又开始反胃呕吐。

    “你该不是病了罢。”我戏谑道。

    “我可没病。”妻子敏感地觉察到我的困惑,答话的语气中明显带有讥讽的味道。

    ——“那就是你真的喝醉了。”

    我向妻子俯下身子,她正疑惑地看着我,我看见粘在她唇边的汗珠随着上唇的起伏滚落到旁边。迎面扑来她那因酒精而变得潮湿肮脏的叹息。一种我从死去的友人身旁带回来的生者的疲惫重新染黑了我身体的各个角落,弄得我只是想哭。

    “你彻底醉了。”

    “没醉那么厉害。出汗了,那是吓的。”

    “怕什么呀?你是担心孩子的将来?”

    “我怕有人染红了脑袋光着身子自杀。”我只向妻子说了这些,黄瓜的事儿让我删了。

    “恐怕这还不是你最怕的吧。”

    “没准儿你也会染红了脑袋一丝不挂地自杀的,所以我才怕嘛。”妻子说着,垂下头,赤棵裸地显露出怯意。

    刹时间,我颤抖着从妻子焦茶色的发间,看见死去了的自己的模型。甚至可以看见死去的根所蜜三郎那朱红色的头,没溶好的水彩颜料粉粒粘在耳垂后,形同血滴。我的尸体也和友人的一样,来不及涂完双耳,这表明,在想出这种怪异的方式自杀之后,缺乏足够的实施时间。

    “我可不会自杀。我没有理由自杀。”

    “那人是色情受虐狂?”

    “是他死后第二天就跟我打听!打听这干吗!是好奇?”

    “要是,”妻子从我嘶哑的声音里听出了只是我本人并不十分明了的愤怒的征兆,显得有些悲痛欲绝。“要是那人真是性变态,我不就不用担心你了么。”

    妻子像是要求谅解一般,再次仰起身子,盯视着我。那血红的眼睛里流露出直截了当、充满绝望的疲惫,吓了我一跳。可是妻子立刻闭上眼睛,抄起威士忌酒瓶,又灌了一口。她圆鼓鼓的上眼皮有些发黑,像是弄脏了的手指肚。妻子一声接一声地咳,流出了泪,混和着唾液的威士忌也从唇边溢了出来。我本该cao心一下滴在妻子那件刚买来的灰白色的柞丝衣服上的污痕,可我却从妻子瘦如猿爪、青筋暴露的手里夺过酒瓶,无聊之至地自己也灌了一口。

    友人确实曾经在性的偏激中途、也就是说在偏激的斜坡的某一处,半快乐半忧郁地讲过,他有色情受虐的体验。这种偏激,既非谁都有可能偶然体验到的那种浅度偏激,亦非绝不可与人明言的那种深度偏激,而是虽尚属暧昧但当事人却很明了的一种偏激。友人去过那些凶暴疯狂、能满足色情受虐狂们的女人的秘密居所。头一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可三周以后当他第二次去那儿的时候,一个肥硕的蠢女人记住了友人的嗜好,教训道:没我你是不行的。还把一捆儿麻绳扑地一下扔到了裸身俯卧的友人耳旁。这时他才明白过来,那蠢钝肥胖的女人真正作为一个确切的存在,进入了自己的世界。

    “我体会到这样一种心情,仿佛自己的rou体四分五裂,每个角落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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